第三十章 就地取材-《旧日音乐家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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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范宁走到了那孤零零的C大调谱例下方。

    “基本结构”——包括“基本线条”与“低音进行”。

    仅仅六个音符,3-2-1,1-5-1。

    在这近乎原初的构成之上,其他的东西飞速添加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如果我在基本线条的E和D之间,插入一个经过音#F,走势就变了,这便是线性进行,旋律开始漫步;如果我想让色彩更丰富点,我可以为它配上一个传统和声学里所谓的VI级和弦,让它作为增六音出现;如果我选择在主音C上‘盘旋’,用I-V-I的进行来巩固它的王座,这便是延留,是意志的宣告.”

    “我还可以做其他的任意之事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我让低声部从C出发,不直接走向G,而是迂回地经过Dm和弦的根音,再通过它的属七和弦A7,最终解决到Dm,这就成了所谓和声学里的转调,但仍然不过是另一维度上的I-V-I‘低音进行’,属于结构内部的结构扩张!”

    范宁的粉笔如舞动的精灵,原本寥寥数音的背景结构,迅速变得丰富、立体起来。

    “唰!!”

    他又从讲台上一迭堆起的泛黄纸张中,随意抽出了三张,朝周边群群环伺的目光短暂展示。

    “随便选的。”

    “让我们试着化身音乐的考古学家,亲手剥开一些伟大作品的外壳,去看看它的‘背景’神骸,以及‘中景’与‘前景’的血肉是如何生长的。”

    范宁直接将它们按粘在了黑板上。

    巴赫《G大调第一无伴奏大提琴组曲》,旋律运动过程无非是几种具备美感的音程的可能性转换;

    贝多芬《f小调第一钢琴奏鸣曲》,通过申克分析法,范宁揭示了其深层次的“I-V-I”和声框架与‘基本线条’的下行运动;

    肖邦《e小调前奏曲》,钢琴左手的半音化和弦,若做传统功能性分析,其实相当复杂,但范宁只要一着重强调其“中景”结构的序列逻辑,其和声的张力变化、以及忧郁意象转化为悲剧性情感的过程,就变得昭然若揭!

    他用的当然是申克分析“三图表法”。

    但任何一个地方半途停下来,去放大地审视,用传统和声学照样能讲得通。

    迥异却又相容。

    或者说,前者是后者更本质的概括。

    “这些手法,邻音、经过音、辅助音、先现音、延留音,以及它们所驱动的和声进行,就是我刚才说的Prolopgation——延长技术!”

    “它们如同生命的本能,让简单的细胞分裂、生长、演化,最终形成我们所见的、姿态各异的生命体。巴赫用它织就了理性的经纬,肖邦让它流淌出忧郁的秋雾,贝多芬则用它锻造出了与命运搏斗的雷霆!”

    与范宁的手势和言语同时落地的,是定音鼓的一声警觉的敲击声——

    “砰!”

    整个阶梯教室都隐隐发颤。

    低音弦乐随即回应以幽暗的拨奏,一些令人不安的声部相继快速掠过,节奏摇摆不定,仿佛阴影中的舞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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